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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光:舊世界軼事 (12-13)作者:Flo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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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4-25 06:23:1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Flora
12、愛奴
祂從未想過自己終有一日會和祂最不想面對的人交涉。與其說交涉,不如說是祂幾欲失心瘋的後果。祂感知得到特麗莎高大沉靜的力量在祂體內運作,壓抑祂心中天然騰升的時至今日依舊璀燃的烈火——祂也自然想不透特麗莎為何會幫助祂。
問題是得不到答案的,那個冷漠的女神只會懷抱雙臂不去看祂,像一座高昂堅牢的沙丘。祂讓祂被強行劃分來的空閒時間僅剩下昏沉的睡眠,以此換來相對安穩的心態,可效果微乎其微。只要祂想到,即便只有寥寥數秒甚至更短,搖曳的金絲在祂眼前或者被祂攥在手心傳遞而來的屬於愛情的觸覺,祂便難以控制地心如刀絞。
祂對Rhea也曾經抱有過僥倖的心理,那是祂驕陽般的生命的頂峰,就在Rhea膝下度過的並不漫長的歲月。祂並不是沒有奢求過Rhea的諒解,退一萬步講,祂錯了,祂可以永不被原諒,那也無妨,但是祂希望從此能夠相安無事,這之間發生了太多太多。心是很奇怪的呀,你知道嗎?金光流對祂耳語,牽著祂的手掌撫上自己的胸膛。因為你它跳得更快了,就像人類一樣,就像……祂沒再說話,只是靠在祂肩頭那樣羞怯地在笑。
人心豈是那麼容易被撼動,連高傲的女神都認可這件事,祂模擬著人類創造出來的心臟正有條不紊地運作,而萬那時卻偏偏想到和Rhea經歷過的誠摯的曾經,它懷揣著祂全部的敬仰和難以去安放的愛,你很難去推斷那愛的性質,好複雜,祂當時也沒有其他能去愛的對象了。如果讓曾經的祂去選擇,有人願意為了祂而終日以淚洗面,受苦受累,換來祂在Rhea手下苟延殘喘的結果,祂大概會欣然接受——祂不正是善於去踐踏別人的感情麼!
現如今,祂竟然會為了在想著金光流的同時想起Rhea而自愧,這二者之間沒有任何可比性,身體的溫度應該是一樣的,對嗎?只是……再多一秒,再多一秒足夠讓祂想起來祂和金光流去談論自己有多愛對方。我也……無法去測量,你信嗎?金光流抬起頭,然後眼神穿過祂火紅的髮絲,在祂耳邊嘶鳴,你信嗎?那一定是因為祂對祂的愛太深了。
不愛也沒關係,光流。你真的會沒關係嗎?你肯定——你早就吃醋了吧,總是那樣可愛地看著我,我也會心軟的。但是沒有,光流,真的沒有。然後祂發覺並沒有人貼在自己懷中溫柔而甜蜜地說話,那份體溫祂已經失去了太久太久。在遼闊又並不空曠的神界,和Rhea交涉似乎也不是難事,曾經祂只是懷著避嫌的心態不願見它又不敢見祂。
是因為本能的恐懼,亦或是被背叛被拋棄的哀怨,祂說不出話,祂向來如此,在Rhea面前還不如一片被暴風雨淹沒的地苔。稀客呀,Rhea坐在荊棘和翠草叢生的石座上,萬想那東西只會割傷祂的心而非它的。祂說不出話,只由得Rhea獨自繪聲繪色去講,你——我還以為你這幾天一直都不知道在哪裡睡覺呢,你看起來過得不錯呀。
求您放過祂——我什麼都願意去做。祂都不知道祂怎麼說出這番話的,只是在Rhea面前開口,五臟六腑就幾乎被全部擠壓和蹂躪,祂難以呼吸,更難以打開聲道,可祂還是開口了,連接著祂擬態而來的肺葉就像壞掉的收音機。是嗎?Rhea不去看祂,你見到我就是為了說這些,你似乎對自己太自信了,你以為我會看重你所謂的承諾嗎?
清醒一下吧,我是真的覺得你很無聊,之前一直放過你已經是最大的恩賜了。如果不是祂替你求情,你連在這裡的機會都沒有呀,其他的更不要去痴心妄想。
你掉眼淚的樣子可真狼狽啊,還是像女人一樣,要我說你做男人也沒有什麼意思嘛。
現在還有機會,只要祂願意,只要祂低聲下氣去祈求,去為自己剛才的大言不慚道歉,祂就還能繼續活下去。祂不是一直想活下去嗎?並非是出於對生命的敬愛或者渴求,也並不相信活著就有希望這種蒼白的話語,只是單純的生的本能。
那就讓祂忘了我——用什麼方法都好,Rhea一向善於篡改他人的記憶,就連金光流也難以招架。 祂寧願讓金光流去忘了祂,乾脆相信其實祂愛的是Rhea,然後自己獨自消受這份沉痛的愛。其他的隨您處置,就讓光流忘記我,只要這樣就可以了。祂不知道愛是否能被輕而易舉掩蓋或篡改,但是,祂終有一死,祂不該愛上金光流,更不該讓金光流愛上祂。這世界只是Rhea手底的棋盤,可以被它隨意攪亂。
如果能讓你更痛苦,興許也是不錯的選擇。不過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高尚了,不會吧,你不是一直以玩弄他人的愛為樂嗎?唔,現在這大概是報應,其實我也只是看你不爽……哎呀。
它示意祂關注身後拖拽的鐵鏈的聲音,沉重的腳步聲。而萬知道這聲音的主人穿著高跟鞋或是赤腳走在光滑地板上奔向祂的姿態是怎樣的。也許不是祂,也許又是Rhea的下作伎倆,也許……
轉過頭會看見誰,那就轉過去吧,霎時間朝祂前進的聲音停止,隨後又溫吞吞地繼續,去延長,希望永遠不會交匯。光流……祂喃喃自語,祂只是在心裡喃喃自語,你今天也很漂亮,是認真的。衣服很漂亮,臉很漂亮,眼睛很漂亮,頭髮也很漂亮。好久不見,祂看祂一眼,被迴避了目光。
鐵鏈是松垮垮拴在脖子上的項圈的,那有什麼用?那只是象徵,任何實質性的囚禁都只是可憐又悲慘的象徵,金光流從不在乎也不怕,只要祂想脫身,隨時都可以,祂甚至足以和Rhea抗衡,只是不便去干擾別的世界的規則。祂平日裡喜歡珍珠,不長的鎖骨鏈,涼絲絲地拴在祂纖長細白的脖頸,萬在祂頸窩流連的時候,珍珠也傳遞微涼的呼吸,和沉重的枷鎖截然不同。那把祂的光流的皮膚都擦破了,很疼嗎?對祂而言應該不算疼,可祂就是不看自己,低垂著睫毛,祂就是因為那雙小扇般遮掩了眸中苦楚的睫毛而墜入愛河。
祂們第一次裝作陌路人般擦肩而過,祂仍然在想,光流,你還是一樣漂亮。
金光流會因為祂心中所想而回報給祂同往常一樣的微笑嗎?顯然是不會的,因為金光流並沒有為祂而來,應當只是可悲的湊巧。乖孩子,Rhea攬過金光流被松垮衣料遮掩著的腰際,祂反倒來為你求情呢……我究竟答不答應,還是你來定奪吧?
金光流曲過完美的側臉,乾裂泛白的唇在Rhea粉色的髮絲間遊走,停在耳邊,小聲說些什麼,Rhea隨即親切地笑起來。光流,你剛剛應該大點聲的,讓祂聽聽你究竟說了什麼——你究竟是什麼樣的態度,說實話,要不是你這樣乖,我也生氣了。你對舊愛可真是冷酷無情呀……
祂會說些什麼去討Rhea歡心?無非是,諸如萬在祂心中已然沒有任何分量這般話。萬想,它大概以為這樣會讓我心碎,因此而沾沾自喜吧。可惜它錯了,它終究不懂得愛的分量。天知道祂,要是金光流真的厭棄祂,祂該有多高興!光流,現在離開我,或者換個地方,換個人,幸福地被愛著,那我就知足了。
祂有時也會因自己的高尚而震顫,這份高尚只對金光流,祂的光流,祂不確定祂還能否用祂是祂的來束縛祂。祂看金光流,縮在Rhea的臂彎里,四肢就像柳條一樣軟綿綿地垂落下去。祂終於抬起祂漂亮的臉,很蒼白,萬曾經指揮人類去互相殘殺,他們用一把尖刀割破對方的喉管放血,最後的屍體也是借著慘白的月色更添一份白,無依無靠的。祂看祂一眼,祂便又陷進去了,回憶起這世界少有的晴朗平和的天幕,和金光流眼眸中透徹的藍重合輝映,又交織著流下一彎深泉,蜿蜒至祂紫色的虹膜中,祂只需要一眼就知道祂還有多愛祂了。
從祂眼裡流淌出來的愛猶如一支長釘,把祂釘在十字架上。祂,祂竟然還去愛祂,而祂竟然只需要一眼就知道祂仍舊愛著祂。我也無法去測量,你信嗎?關於我有多愛你的那個話題!祂的眉眼彎彎,被金髮蓋住,被Rhea尖利的指甲蓋住。
別在我面前耍些小動作。Rhea聳肩,蠻不在乎地又把金光流拉向它身旁更近的地方。都別這麼死氣沉沉的,畢竟你現在需要休息和靜養……光流。我記得你們之前打算要個孩子吧?抱歉,反而去瞞著你,不過滿足祂做母親的願望仍然很簡單……它收攏金光流腰後的布料,在祂單薄的皮層之下,隆起一個活著的小丘,在母體里遨遊。金光流的面貌扭曲了一瞬,又迅速恢復如常。祂溫順地點頭,默認那些刺耳的話,祂不去看萬的眼睛了。
不是這樣的。祂難以接受這種話,祂們無數次去暢想一個溫馨的家庭,一個被祝福被愛的小生靈,那是屬於祂和金光流的回憶,即便不會真正實現。而現在祂什麼都做不到,祂們的愛情祂們的回憶都要被侮辱被踐踏,被當做可以隨意丟棄的垃圾,被當做曾經的祂。
這都是Rhea故意的,不要回復,更不要反抗,它看到了自己想看的就會收手,然後興許也會考慮祂的懇求。只是,你可以隨意去侮辱我,但是為什麼……為什麼要傷害光流?祂痛哭出聲,祂從未有勇氣在Rhea面前這樣說話,可那是光流,祂不能去接受Rhea堂而皇之戲弄金光流。
你……!祂再次觸及到Rhea的怒火,就如同已經在金光流濃烈而洶湧的愛中遺忘了的昨日。傷口瞬間自左手Rhea留下的咬痕處開始潰爛,獲得了瘟疫的眷顧,被斬斷的神經又重新相連,鑽心的疼痛由手背蔓延至全身,祂不需要痛覺,因此再次體會到痛覺時才更撕心裂肺。祂幾乎是吐出血一樣嘶嚎起來。
金光流尖叫一聲,不顧身上和腹中的枷鎖,赤足飛奔過去,又被鎖鏈纏繞重重摔在地上。Rhea走過,鞋跟碾在祂蒼白緊曲著的手背。光流,你真討厭呀。它講,祂以前很聽話的,我說什麼都會做……這不過是一點小小的懲罰,你也不要太驚慌了。祂支起手臂,用盡全身的氣力掐斷萬被連接起的痛覺神經——那個腹中的胎兒在蠶食祂,祂沒有把祂當做自己的孩子去愛,那個存在又如何去愛它的母親?
我遲早殺了你……祂雙膝跪地,兩手捧起愛人腐爛至露出森森白骨的左臉,混合著血液和肉糜。我遲早……你會比死了還痛苦,就憑你,憑你這種根本不配得到愛的人——!流淌出來的血把祂的長裙染成觸目驚心的紅色,染成溫暖的熱烈的,和萬緊緊相擁時祂微涼的身軀也被祂的烈火感染融化。萬想對祂說些什麼,只能咳嗽,血液回流淹沒了祂的喉管。
祂擺擺手示意金光流不要再說話,抬起頭,用勉強幹凈的一邊頭髮輕蹭Rhea的腳背,額頭抵住左手處溢血的咬痕。祂看著Rhea消氣,去嘲弄祂。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真遺憾,我現在也不太想看見你,金光流……不過你一定會回來的,對吧?我們不是約好了嗎。它自然可以輕飄飄走了,它說真搞不懂,你們這種過家家一樣的愛情遊戲,看了真叫人生厭。
那只是你沒有資格去享受罷了……!即使是現在我也一天比一天更愛祂!
拜託,真可笑,怎麼會一天比一天更愛?就這樣吧,它的腳步聲和翅膀翩飛帶起來的風聲都消散了,只剩祂們躺在被血液沁潤的草地上,無言。怎麼不會的,為什麼不行,一天比一天更要愛罷了,那樣最愛的日子永遠是去往不到的明日,永遠可以去期待和遐想,一直到無數個世界交疊的盡頭,一直到比永遠還遠還寬闊的地方去。我們回家,呀,現在我們可以回家了。祂瘦弱的肩膀抬起祂垂落的手臂,空氣中的血的味道令祂作嘔,愛人的血。
好了,我們回家。家是哪裡,在很久以前萬隻當那是個建築,棲身之所,一處客棧。但是現在祂們能這樣去講,我們回家。祂沒有力氣再說別的了,金光流污漬遍身的長裙,髒亂的額發,嘴角滲出的鮮血,祂很久很久沒有被染成和祂一樣的紅色了。
——我這麼無能為力,你還會愛我嗎?
……說什麼傻話呢。祂拉起祂的手,栽倒在床上,相隔許久,連同頻率的呼吸和親熱都顯得格外陌生。你……你為什麼來找我?祂顫抖地哭起來,落下幾滴淚,萬用指尖划去,祂的臉又添一道水紅色的沁痕。你好笨呀,你去好好活著就可以了,你管我做什麼,我都背叛你了,我都……祂還是哽咽著,只有這點我不想欺騙自己,那就是我只會更愛你這件事。
我也是一樣的,光流。祂只是想去吻祂,於是便這麼做了,祂看起來像要死了般,裸露著觸目驚心的骸骨。禿鷲啃食曝屍荒野的屍體,也會食用到這個程度嗎?祂只是,用牙床的骨頭去親祂,用顴骨去蹭祂,從祂的額頭到腳尖,往日裡祂們無數次這樣干過,去交流細細密密的愛意。
祂的血快把祂淹沒了,祂讓祂在祂的血里再度沉淪,研磨撕裂,委身於失重感中。祂輕喘著,解開背後的絲帶,長裙從祂腿間滑脫,祂被血泡著,薄薄的裙衫褶皺起來被丟棄了,祂說好冷!祂無助地去找祂,抱著祂,祂完好卻蒼白的皮膚和祂的潰爛的縫在一起。
祂彎下身,蜷縮在祂懷中,連帶著小腹內橫衝直撞抗議的生命,祂才不要去管。祂在祂懷裡又抬頭碰碰祂的臉頰,輕吻祂潰爛的黏膩的部分,祂想到偉大的詩篇和細菌的溫床,體溫升高,而後滋生的無數微生物,另一個小世界就在祂們的吻之間交流。祂說你的血就快凝固了,凝結成一滴一滴堅硬的血珠,而祂被按壓在固態的血泊中,祂就是祂琥珀里無動於衷安眠的昆蟲。
祂知道呀,祂在一望無際的紅色中想,祂埋在萬火紅色的髮絲中想,祂知道祂的臉祂的身軀比月亮傾瀉下的冷光都要蒼白了,祂比人類封存在堅冰中的屍體還要蒼白,在冰層下,被挖掘,重見天日,他們推測說,這是適齡少女——祂比那還要憔悴,祂的睫毛都被冰凍。祂不再美麗了,頭髮的光澤黯淡,眼神也沉沒進暗無天日的深海,祂心想祂和一張燃盡了的白紙已經沒有分別。可是萬說你和以前的無數個日月一樣美,這種假話……祂張張嘴,又只是哭。
你要挖出來我的心看看麼?快點,快看看呀,那樣你就知道了,我只是一半的。任何東西,只有一半也可以活著吧?但是一半就是一半,只有,只有你的和我的貼在一起,那樣才是一整個。親愛的,我曾經就是這樣,我只是一半的去形單影隻——那又是什麼意思?祂真想就這樣牽起祂的手,除了無盡的夜色外再無其他,直到再次看見黎明的曙光,而那也是註定要和祂一起的,如果沒有祂的話,去看一縷光又有什麼意思!
你知道我做的一切,只有唯一的原因,那就是因為我太愛你了。祂們的聲音在某刻重合又分離,那一瞬間祂們都在思考所謂永遠的純粹的無私的高尚的偉大的東西是什麼,祂們拋出一個個詞彙,又迅速丟棄,直到根本沒有言語足夠資格去形容,祂們望向對方含情脈脈的目光相視而笑。祂還是愛祂,祂根本不能不愛祂,祂將愛祂一直愛到祂死,這份愛太重太重,重到只有祂們合在一起時才能被對方理解,因此便可以讓他人隨意評判。
你知道我們是一體的嗎?
一切都有消失不見的那一天,如你所見的潮汐,漫天的風沙,生活著的人類的竊竊私語,終有一日名為存在的概念會爆炸塌縮,變成一個空白堅硬的質點,再去萌生其他的。
那時祂就不需要思考了,就不需要去愛了,可惜祂的愛太沉重,祂怕把那質點也碾碎,祂怕那愛傳不到哭泣的金光流的耳邊。到那時會如何,一切究竟會怎樣呀,靜謐的世界和心碎的人,祂不願看見祂金色的髮絲悲哀地彌散在田間舊草中,或許還有溪流,沖刷掉一切,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了,在這之前祂還有多少機會就只是單純對金光流講我有多愛你。
沒關係吧?
只要心連在一起,就可以把要面對的東西遺忘嗎?
就這樣捏著手不要跑了,僅僅這樣就好。等我再次睜開眼,你還會在我身邊對吧。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祂仍舊捏著祂顫抖的指尖,原來都是冰涼的,纏綿也不會有任何溫度。我不知道,祂翻身,抬頭看著自己初來乍到時那灰濛濛分辨不出日月流轉的可恨的天空,我不知道!祂只當自己是愛奴是死囚,祂被永恆囚禁在祂的愛里,只嘗了一滴蜜便心滿意足死去了。
13、Roman Holiday
因為妊娠反應,祂相較於之前會有些嗜睡,Rhea也對祂表現得溫柔許多,反而令祂感知到無端的心悸和刺痛。它解開了祂身上作為束縛的枷鎖,將其安置在祂不知道在何處的別院。房間裡安裝著巨大的落地窗,每當清晨第一縷微光照到祂身上,祂知道Rhea想由此讓祂忘掉之前陰冷潮濕的一絲不快,可祂看著窗外細膩的鳥鳴——如同無數個和萬纏綿著悠悠轉醒的清晨,祂討厭這個房間,討厭幾乎是完全相同的陳設。
祂第一次見到萬時把祂的神殿徹頭徹尾改造過,無論如何這是屬於祂和萬的記憶,Rhea應該是趁祂虛弱時一併竊取了。每次想到這點祂便會難以遏制地嘔吐,Rhea柔嫩又尖利的手幫助祂順背,然後告訴祂不過是妊娠反應,不需要擔心。祂低頭看看自己的小腹,還尚平坦,並沒有顯懷的跡象。
祂在夜市遊歷時有聽到過關於人類的傳言:如果母親不想讓腹中的胎兒示人,孩子也會遵從母親的意願掩藏起來。祂從未想過這麼多,祂按照人類的模樣和機能來模擬自身,祂從未想過這麼多。
該吃早飯了,你現在需要攝取能量。Rhea順著祂的視線,一同撫摸睡衣之下平坦的小腹。金光流甚至難以確定Rhea溫情的話究竟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它的子嗣。多少吃一點吧,親愛的。Rhea吻一吻祂的額頭,端上一盤盈亮亮的鬆餅。蜂蜜,還有頂端切到四方的黃油塊。祂張張嘴,想說祂不需要補充,祂的力量源泉就是Color本身——但是祂不能,之前祂拒絕過,換來的是另一番折磨。
祂曾經很喜歡用進食來消磨時間,祂的味蕾能體會到不同味道帶來的快樂。祂也喜歡逼迫著萬和自己一起——即便萬的味覺並非多麼靈敏,吃什麼對祂而言都是一樣的,但是祂們仍舊會一起吃點無關緊要的東西,沒有意義的事會因為對面是萬而讓祂高興。然後祂的思緒又被Rhea沒頭沒尾的話打斷,Rhea詢問祂待在房間時會不會無聊,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金光流偏頭,不知道作何回答。
我們可以從坎特林出發,就是,嗯,你可以想像到的那種豐饒的森林。沿著溪水就可以走向城鎮,類似於克里牧奇亞那種。不要露出那種表情,你在家裡待著一定會感到煩悶的,倒不如跟我出去走一走,光流。你害怕途徑這些地方會傷到你脆弱的腳踝嗎?無需擔心,親愛的,我們可以乘坐列車,你只需要靠在我身上休息片刻就可以。
金光流無奈地點頭,隨即問出一個祂思索片刻仍不覺僭越的問題:我現在……不,我們家。我們家在哪?就是現在我們在的家,我們去你說的那些地方要有多遠?祂在心中祈禱,希望Rhea不要聽出來更深層次的意思。好在Rhea只是柔情萬分地望著祂,親愛的,我們正處凡間,這裡很安靜不是嗎?鳥語花香,你能聞到土地的泥潮味道和溫暖的日光,最重要的是已經沒人能夠打擾我們了——我們三個,我親愛的。
凡間。
金光流輕輕倚靠在床背上咀嚼這兩個字。隨著神界日益崩壞,萬已經沒有辦法窺視凡間的情況了,但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祂卻可以在人界行走自如。Rhea有意去隔絕萬的影響,美其名曰所謂安靜,祂只覺得頭昏腦漲。祂希望沒有祂萬也能振作起來,最起碼像祂們未曾相遇時那般,可惜這是不可能的。
就連祂自己也做不到忘記一切重新開始,祂好像被萬變得多愁善感起來了。如果祂們沒有相遇,萬似乎做不到多麼快樂,但是最起碼不會因為金光流而崩潰悲傷。或許一切都是錯誤?祂對Rhea說祂感到疲憊,想一個人靜一靜。Rhea安慰祂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一切都交給它去辦——明明是你讓我們的生活變得一團糟。金光流獨自一人掩面而泣。
金光流發現祂和Rhea暫時的居所應該是遠離城鎮的郊野,同它所說的坎特林地區並未距多遠。坎特林車站還保留著較為原始的面貌和結構,木質指示牌上的油漆剝落,顯露出頹敗的景象。不知不覺間這個世界也迎來一場初冬,檢票員身披一件裘衣,也可能是偽造的,他看起來困頓潦倒。
金光流推測Rhea在凡界使用了假身份,因為那人喊它小姐,卻轉又稱呼祂為夫人。夫人,他講。那人是個煙嗓,抽的應當是最便宜的紙煙。他眼窩凹陷下去,神色枯槁,金光流想起來萬抽煙的樣子,最後帶給祂一個淡淡的帶著煙味兒的吻,祂很想萬,祂從未乘坐過雪國列車之類。
夫人,祝您旅途愉快。他向金光流鞠上一躬,回到自己窄小的房間內,用鋁杯盛滿熱茶,水蒸氣為遍布髒痕的窗戶鍍一層白霧,祂漸漸看不明晰那個男人,只覺得他興許比自己要幸福太多。Rhea牽著祂的手走向月台,它講那些一直閃爍的燈是靠魔法來維持的,即便這個小站幾乎無人光顧,也有誰在履行自己的職責。它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金光流有時候不明白它話里的意思,只是表達贊同或遵從。不多時祂便看見蒸汽穿過密密麻麻的冬季針林,列車到了,仍可以說是古舊的,有些年代感。
祂的身份不允許祂說年代之類的話,人類的生命太短暫,可祂確實感覺到了年代,祂可能在和某個人類的殘魂共情。Rhea領著祂坐到窗邊,列車上還沒有多少人,對面坐著一對同樣旅行的母女。那女孩兒第一次出遠門,對著窗外的景致讚嘆連連。她對母親說要用眼睛看遍所有東西,這樣回到家裡就可以讓爸爸也看到自己眼裡的好景色了。Rhea被她的話逗笑了,遞給小姑娘一顆糖塊。
女孩兒稚氣未脫地道了謝,姊姊,她抬著頭,哈出一口白氣。您身邊的是您的姊妹嗎?她長得可真漂亮。孩子的母親掩住雙唇,低笑起來:傻孩子,你應當先誇讚給你好東西的人呀。
她不是我的姊妹,她是我的夫人。Rhea向小女孩解釋道,金光流也順從地點點頭,回報給女孩兒一個微笑。人人都說你漂亮,光流,我都快要嫉妒了。Rhea撫摸祂有些冰涼的側臉。你冷嗎?靠在我身邊會暖和一些。
祂小聲地回應,靠在Rhea肩頭睡著了。隱隱約約祂聽到那女孩兒和她的母親同Rhea告別,她的聲音很甜,像蜜糖,提醒金光流包括祂在內的所有人都曾擁有一段懵懂的時光,祂不知道Rhea有沒有。待到祂醒來時,列車已然繞過佇立著的針林,只留下漂浮著碎冰的河流和一塊塊被風捲起的草甸。
祂睜開眼,漫無目的地看向窗外。我們馬上就要到克里牧奇亞了。Rhea的聲音停靠在耳邊,祂顫抖一下,又落到Rhea的臂彎里。看看你脖子上掛著什麼吧,光流。
祂低下頭,是一塊猩紅璀璨的吊墜,沉甸甸的很有分量,攥在手裡可以感知到其中魔力和能量的流動。金光流通過那個顏色聯想到了萬。
我喜歡被抹在大師級詩人的長衫上,與一群漂亮男孩及詩人們一起郊遊踏青,聆聽音樂,飲酒作樂;我喜歡被抹在天使的翅膀上、少女的嘴唇上、屍體的致命傷口上和血跡斑斑的斷頭上。
真好看……祂沉吟片刻:這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我常常把自己置於眾目睽睽之下。我不害怕別的顏色、陰影、擁擠,甚至是孤寂。能夠用我戰無不勝的火焰,塗蓋一張期待著我的畫紙,是多麼地美妙!任何地方只要有我,就會看見眼睛發亮、熱情奔騰、眉毛揚起、心跳加速。看啊,活著是多麼地美妙!看啊,能夠看見是多麼地美妙!活著就等於能夠看見。我無所不在。相信我:生命從我開始,又回歸於我。
是那個女孩兒送你的。Rhea講,她眼見你睡著,問我你是不是生病需要休息——我告訴她你懷孕了,你的肚子裡懷了個可愛的孩子,再過幾年它也會出落得和你一樣活潑的,小姑娘。
她聽到後非常高興,連忙把自己的項鍊摘下來送給你,那是幾年前她父親送她的生日禮物,她竟然就這樣給你了。光流,你不也正喜歡紅色嗎?好好收下吧,這東西對她太重要了,所以她希望我們的孩子能平安長大,你也一定是這麼想吧。那一刻起列車上的人便都有意無意望著你,我親愛的,我是否該為你準備一隻面具?你走到哪兒都光彩照人,我嫉妒得都快瘋了。
俊美的學徒細膩地把我蘸點入馬匹的馬鞍布上。這種感覺何其美妙,把飽滿、強勁、有活力的我塗入精美描繪的黑白圖畫:當貓毛筆把我抹散在期待已久的書頁上時,我開心得渾身發癢。就這樣,一旦我把自己的顏色呈現於紙上,仿佛我正命令這個世界:「變紅!」而世界也就真的變成了我的血紅色。沒錯,那些看不見的人會否認,然而事實卻是,到處都有我的存在。
祂淺笑片刻,不去理會Rhea冰冷的殷勤。吊墜鑲刻的寶石內部流動著溫和可愛的魔力,祂還在猜測這份愛意是出自女孩兒的父母還是女孩本身。
我的名字叫紅。
把它握起來,你會感覺到愛在流動,我親愛的光流。這是因為它被某種生物的心臟附魔了,雖然我也無從知曉是什麼樣的生物,可能只是普通的人類,也可能更奇怪一些。但那可是心臟——你懂嗎,光流,所有的血液都被它牽動著運作涌流,這可是承載著愛意的器官,因此原主的愛也會被附了魔的東西展現出來。
我的名字叫紅,我的名字叫紅。金光流突然想到一點,那孩子的父親是否已不在人世,祂無法共情,卻禁不住去想。萬送給過祂不少禮物,其中不乏精美昂貴的寶石,大多數出自神界精工巧匠之手,除了一開始收到過的閃爍的螢石和乾花,祂就沒怎麼見識過人界的創造了。
萬送給祂的飾品幾乎都在Rhea的眼前被祂親自扯斷破壞,除了那個戒指,應該算對戒,因為萬也有一模一樣的。萬說戒指里加了一點金光流自己的頭髮,因此對祂而言何其重要,只是因為裡面有一點愛人的頭髮——只不過是頭髮而已。祂笑了,手也去撫弄自己的髮絲,萬親親祂不言語。現在祂沉湎在Rhea的臂彎,祂又想吐了。
光流,我們該下車了,打起精神來,你會喜歡克里牧奇亞的,我們旅行的第一站。
克里牧奇亞站顯然比坎特林氣派許多,人潮擁擠,就連全知全能的祂在其中也顯得極盡渺小。賣花的精靈小童站在祂和Rhea腳邊:小姐們,買束花吧,送給你們的愛人。他捧著不少含苞待放的玫瑰,Rhea從中挑選出幾支最為鮮紅的遞給金光流。收下吧,可人兒。
它吻一下祂微低下去的下巴,遞給賣花童一把錢。那孩子的眼睛瞬間亮起來,朝著祂們深鞠一躬跑遠了。金光流覺得Rhea可能在揭開祂的傷疤,也可能是無意的。萬送給祂的玫瑰遠比那孩子出售的要嬌艷,而且花期更持久。祂會用魔法把所有紅玫瑰變成藍的,等著祂像孩子般雀躍時將祂攬入懷中——Color有天然的藍玫瑰,搞得我有些想家了。祂在萬懷裡咯咯笑起來,雙臂虛虛奄奄地卡在萬的胸前,生怕壓壞任何一株玫瑰。
光流,你又走神了。Rhea朝祂孩子氣地吐吐舌頭,繼續向前走。克里牧奇亞站看起來更加現代,就連祂也很驚訝這種發展的差距,或許這就是將權力全部轉交給人類的後果。祂們在車站內的連鎖餐廳吃了簡餐,招待是個離異了的中年女人,在如此脆弱的關口,無論她遇見了誰都會傾訴衷腸。千萬不要相信愛情——愛情的傷害永遠是血淋淋的,她幾乎是歇斯底里,張牙舞爪,連帶著盤子上的三明治都跟著搖搖欲墜。你們二位是朋友吧,啊,真好,朋友可比愛人要堅牢多了。小姐,把那束玫瑰放下吧,放下吧,它們太鮮紅太刺眼了。
玫瑰是我送的,她是我的夫人。Rhea直勾勾地盯著那個女人,隨即聳聳肩,走開了。金光流拍拍那女人的背,祝您和您的孩子幸福,祂為她折一枝玫瑰。沒關係的——這玫瑰對祂而言比泥土還要低賤。
似乎讓你感到不悅了,光流,我真的很抱歉。在祂們尋找旅店居住時,Rhea仍持續不斷地向祂表示歉意。沒事的,Rhea,我……我不在乎,你也不要因此感到抱歉。祂垂下茂密的睫毛,誰看了都會愛,Rhea也會去憐惜。親愛的,別為了我露出那種表情,你知道我有多愛你,你這樣做我只會心疼。它牽起金光流的右手,吻吻祂細白的手背和纖纖玉指,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們的旅行才剛剛開始呢。
對,就是這樣……祂掙脫Rhea的手,雙臂支撐在地上止不住地嘔吐起來。旅店的夥計攙扶著祂,將祂送到最大的房間——祂模模糊糊聽到老闆娘關切的詢問,表示會為她們送上肉桂薑茶暖暖身子。祂還聽到Rhea令人窒息的、輕快的嗓音:她還懷著孕,辛苦你們多多照拂。
Rhea對祂講,林立的宮殿和高聳的建築固然壯麗,可對你而言卻平淡無常,不如去些喧嚷的集市和鄉村,看看你沒見過的東西。Rhea喂祂一口薑茶,肉桂的味道有些怪異的苦澀,入夜,旅店窗戶外已經沸騰起熱烈的人聲。祂們挑選了幾乎是位於旅遊區的集市作為落腳點,Rhea牽著祂走下去。木質樓梯吱嘎作響,老闆娘朝著祂鞠躬示意:再次感謝您光臨寒舍,夫人,祝您旅途愉快。祂笑語盈盈,逃也似不回頭地離去。
你用了什麼假身份?祂問Rhea,一路上所有人都對祂們敬愛有加。我是凱薩琳魔法世家的獨女,你是我夫人,僅此而已。當然並沒有凱薩琳,不過改變他們腦中的思維太簡單了,萬不是也經常用這種權限麼。它又提到了萬,金光流心裡掉下幾滴眼淚,完美的面容卻永恆不變。你是我夫人,該有點夫人的自覺,你懂吧?Rhea朝祂挑挑眉,於是祂溫婉順從地笑起來,攬著它一同走。
旅途中見到的河流在克里牧奇亞縮小成一道小溪,支付錢幣便可以乘坐一葉小舟欣賞沿途的景色。很久很久的曾經,Rhea沉思,在一切都很古老的時候,那時候這裡並非城鎮,河流也要寬廣許多,現在一切已經沒什麼好看的了。人類總喜歡竭盡全力去尋找任何可以休憩的去處,畢竟他們隨時有可能死去,光流,差點忘記你同我一樣幾乎是永恆的了,親愛的,別再想總縈繞你心的那個人,看著我,這是命令。金光流吻上它的唇:我摯愛的Rhea,你想太多了。
借過,借過,不好意思!
很抱歉……但是借過,我急著有事情去干。
藍色頭髮的女孩穿行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懷中緊緊抱著一捆干鼠尾草和羊皮紙卷,還有動物的血的氣味,她要去祭祀。她跌跌撞撞扎進金光流的懷中,又被Rhea拉出來:小心一點兒,冒失的姑娘,你撞到的人還懷著孕呢。
非常抱歉!她瞬間羞紅了臉,借著月色打量面前的兩人。年輕可愛的粉發女性和莊重漂亮的金髮麗人,她幾乎瞬間就被金光流透藍的眼眸所吸引。祂的雙眼在黑夜中仍然恰若一池秋水,被纖長的金色睫毛遮掩住,她覺得這位夫人幾乎要因此而落淚。請見諒,我叫亞特蕾婭……她喃喃自語,視線完全落在金光流身上。她真美……這世界上怎會有這樣美的女人,她看自己一眼就要把魂魄都給勾了去了,恍惚間她甚至覺得祭祀也沒多麼重要,她全知全能的偉大神明會理解的,畢竟誰能夠拒絕這般絕代佳人。
亞特蕾婭,你好。金光流護住小腹,對她打了個招呼,隨即瞪大了雙眼——亞特蕾婭的身上有萬的氣味,但是很微弱,說明這女孩只不過是萬的某個信徒。但是這竟然和萬有關,在這人間,祂原本以為萬的氣息不會存在了。祂攬住呆呆站著的亞特蕾婭,低下頭來,鼻尖抵在她藍色的發上——那裡也有微弱的萬的味道,就像一滴水沉入大海,很快就消失不見,因此祂更應該緊緊擁留住。別為我道歉,亞特蕾婭,遇見你真高興。
Rhea也察覺到了萬的氣息,它饒有興致地看著金光流,祂沒有再說話,只是默不作聲地抱著一個陌生的女孩兒。它咧起嘴,走進亞特蕾婭,示意她是時候放開金光流了:小姑娘,你擁抱我的夫人太久了,我可是很嫉妒喲。亞特蕾婭羞澀地點點頭,這位夫人的懷抱好溫暖。
你要去哪裡呢,小姑娘,看你懷裡抱著不少東西。Rhea明知故問,眼神掃到羊皮捲紙上。我要去祭祀,去祈禱,為了我偉大的神明。亞特蕾婭如實作答,在提到信仰的神明時她的雙眼也是明亮的,但是和盯著金光流時並不相同,她年紀尚小,卻已能區分開崇拜與曖昧。
祝賀你,小姑娘,你的神明必定是強大又可靠的,我相信祂能滿足你的一切願望。Rhea對亞特蕾婭說道,眼神卻扭過去盯著金光流看。我們也打擾了你的行程,真的很抱歉,快去吧,正好我也給我夫人準備了一個小驚喜。於是亞特蕾婭頗為欣喜地點點頭,還不忘對著光流喊,我也會為您祈禱的,親愛的夫人!即便她們只見過一面,即便她們一生可能僅有一面之緣,但亞特蕾婭的胸腔中仍舊滿溢著幾乎是憧憬的愛意,她的臉又紅又燙,只因那位夫人的懷抱。
你要送我什麼?金光流攬住自己的胳膊,祂有些冷了。
Rhea攤開手掌,露出一個小小的瓶子,像是藍寶石打造的,和金光流的眼睛十分相似。一個嗅瓶,被我的頭髮附了魔,你想我的時候可以聞一下,不是什麼多重要的東西。
不是什麼多重要的東西——萬不是這樣對祂說的。萬對祂說那個戒指因為有了祂的頭髮而萬分重要。祂禁不住抽噎起來,用手背拭去淚水:謝謝你,這多麼重要啊。Rhea也孩子氣地笑起來,緊緊摟住金光流不放,卻在祂耳邊說:你剛才越界了,我的光流,你不該去抱她的。記得給我一些補償,我會看情況原諒你的,畢竟我們的旅途才剛開始。
祂吻Rhea的唇,吻的好深。
亞特蕾婭走了好久,神殿在熱鬧的集市邊緣,除她之外也幾乎無人參拜。她向駐守在此的老神父打個招呼,氣喘吁吁地走進去,雙膝齊跪在軟墊上。抬頭望去,看得見她的神明的塑像,她難以辨認,畢竟神明是她觸碰不到的存在。
尊敬的神,我向您祈禱。
她的面容紅撲撲的,說話的口氣也顫抖著:和往常一樣,希望我們一家永遠幸福,希望我的哥哥們一直都能快快樂樂的。
和往常一樣,希望我能實現我的夢想,希望我不會因為任何事情而改變。
和往常一樣,希望能見您一面,啊,我的神明,只是見一面我便滿足了。
——稍有不同的是,希望那對愛人也永遠幸福下去,金髮和粉發的相互尊重親密的同性愛人。我的神明,那位夫人著實是太過美麗,一切絢麗的寶石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她只是看了我一眼,她只是抱了我,我便要愛上她。
啊,那般模樣,誰看了都會愛!這是我的罪過嗎,神啊,替我消滅這低賤的想法吧,在此我希望她永遠幸福,她會是一位溫柔的母親,我已經能夠預見了。只要她在,庭院的玫瑰就會永恆盛開,我希望她的東西南北,她的正午和夜半,她的話語和低吟都能夠幸福……我希望她們的愛不朽,希望那愛足以裹挾月亮,傾倒太陽!*
她的聲音真摯又單純,她覺得她的祈禱足以感動神明。她高興極了,期待著神明能和平時一樣傳遞給她神啟。可神什麼都沒說,她感覺神殿在震動,像她的兄長落淚時肩頭的顫抖。幾片碎瓦跌落下來,也只是幾片碎瓦,隨即一切寂靜無聲,只剩下花窗外窸窣的鴉鳴。
她抬起頭,一滴帶著溫度的液體落在她的面頰。她借著燭光去看——淺褐色的,是松香。您也為她們而感動落淚了,我的神明——您果然溫柔又強大,我在此交付我全部的祈禱和忠誠!那位夫人,美麗的夫人啊,我的神明,請讓她在我今夜的夢中吻我一次吧。
Fin.
*引用部分出自《我的名字叫紅》
*化用《葬禮藍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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