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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光:舊世界軼事 (1-2)作者:Flo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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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4-25 06:22:4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Flora





1、你說永遠的盡頭在哪裡
金光流在走廊上迎面碰見一位陌生女士。她走得很侷促,大汗淋漓的,披上一件外衣就要逃離。你看起來不太好。祂用祂慣用的語氣和話語,需要我的幫助嗎?可她見了祂卻像雛鳥撞上猛禽,我……她緊張地擺手,謝謝您,再見,再見。
唔,再見,祝您今天過得愉快。祂朝著女人點頭,疑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麼越矩的事情。萬前幾天送給祂一件裘皮*,祂穿在睡裙外面,興許就是這件衣服襯得祂不再親切。很滑,在祂的手觸碰到那些乾燥又細膩的絨毛時,事實上祂可以稱這種感情為喜悅。萬沒有跟祂說這究竟是什麼動物的皮毛,不過很舒適,祂在收到禮物時心中會萌發出一瞬的溫暖,萬說祂笑了,祂說我一直在笑呀。萬說,那不一樣。
不一樣是怎樣?走廊被祂打點得像鏡面,祂望向平整反光的牆壁,倒映著的金髮麗人嫣然一笑,有什麼不一樣的。祂回房時鬼使神差地環顧四周,祂還沒有仔細地看過這間臥室,即便祂的日常行動並不會跨越走廊的界限。萬不喜歡讓祂出去走動,於是祂便應了,碰到低著頭的僕從祂也會朝其揮手,怎麼都低著頭呢。曾經有人不小心看了祂,第二天就不見了,會是這個原因嗎?房間很大,有立式的書櫃,金光流不覺得萬有那個時間去看書。平常都是祂在翻閱,基本上是人類撰寫的小說,還有一些理論性的讀本,祂不愛看,祂喜歡看那些帶著悲劇色彩的劇本簿。
其餘的,祂們的床靠著窗台,可以看到和凡間不同的縹緲景色,許多時候祂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因為天際都一般脆弱,只有深夜時的星空能讓祂辨別時間的飛逝。床邊還有個柜子,在祂到來之前一直是空的,金光流在裡面放了不少萬曾經送給過祂的東西。類似於發亮的爍石,因為缺乏光照,它們也變得和石墨沒什麼區別;還有乾花,萬教祂做的,祂說這樣能保存更久;一對掐金的耳環,一支骨哨,一把巴洛克珍珠,一根刻著設計者姓名的琺琅鋼筆,萬說他是能工巧匠,當然現在也歸於塵土了。
除此之外還有祂身上穿著的裘皮,是最大的一件禮物,祂需要放進衣櫃來存放。祂走的時候這些禮物原封不動收在抽屜里,祂回來時已經積了一層灰。你不打理一下嗎?祂打開時是問過的,萬沒有回答祂的疑惑,不過裘皮祂也很喜歡。有人送給過祂一座被立柱和平台支撐著的花園,美其名曰懸苑,中間的部分用齒輪和套索連接,無數奴隸不眠不休地拉動著每個版塊,花園便在空中升降飛浮。正面是欣欣向榮的繁茂枝葉,背端卻是奴隸枯骨堆疊的屍山。蜜蜂和蒼蠅在祂眼前交媾共舞,你喜歡嗎,光流?他攥著祂豐潤的手掌。喜歡呀。
不過很快就沒有那麼喜歡了,他最終把祂拋棄了,還是這件裘皮和能寫字的鋼筆更討祂歡心。萬在某些晚上不會留在這裡陪祂,祂不覺得無聊,也不關心萬究竟要去哪,因為祂送的東西著實是可愛。
你剛剛看見她了?萬走進來,打亂了祂欣賞著自己的戰利品的心情。她?哪個她——你剛剛洗過澡嗎?祂看著萬在祂面前幾乎一絲不掛的樣子,忽而笑起來,像觀摩過一場滑稽劇。萬原本還維持著虛假的微笑,似乎是因為金光流剛剛靜坐著翻動抽屜而感到寬慰。沒有,祂的臉色瞬間變得冷淡,我一直在你隔壁的房間,和她待在一起。就是剛剛跟你告別的那個。
哦,原來是她,我都不記得模樣,她跑得太快了,我看她那樣緊張還以為她需要什麼幫助呢——萬,你是不是不舒服?祂的眼眸中流淌出憐憫的光,伸出手來撫摸萬汗水涔涔的脖頸,又被打下來,好疼。你似乎更願意去關心她啊?不如和她去作伴算了,反正你讓她的人生煥然一新也只是舉手之勞吧。嗯,的確。金光流點頭。她喜歡什麼?喜歡金色的東西嗎——那我也把她變成金子吧。
祂低下頭去思索,真的想因為一面之緣而賜予她神的饋贈,萬有時覺得祂這種舉動天真可愛,現在卻只感到惱火。萬摟住祂的腰,繞過那層裘皮,在金光流睡衣的褶皺處留下更多紛亂的痕跡。你甚至不去在乎她是誰?在你百無聊賴的時候——你不去想我們在做什麼?
天哪,萬,這是你們的事情,和我有什麼關係?你看起來怎麼像孩子一樣可憐兮兮的,親愛的,你別再對我露出這個表情了,就像她欺負了你似的,我猜你們在做的不會是這種事情吧?金光流又脆生生笑著,打算用袖口拭去萬的淚水,又想起來那並沒有必要。金光流,算了,隨你怎麼想都無所謂,覺得我幼稚也罷,我和她做了,為此還冷落你幾天,而你都不願意把你離開我後做的事情告訴我。
你真的想聽?祂眨了眨茂密的睫毛,可有太多有意思的人了,但是他們都沒有你有趣,你想聽的話我隨時都可以告訴你。
萬抿起嘴唇,他們都給過你什麼?
呀,那可太多了。
你還記得嗎?
……記不太清了,應該也不是多貴重的東西吧。
是嗎。
是嗎?是的,當然……你笑了,在嘲笑我糟糕的記性嗎?請別這樣,這會讓我感到難為情的——唔。
先別說話了。擁抱有時會讓金光流感到失重,你怎麼把它扔到地上了!我都把它收在衣櫃里的。祂戀戀不捨看一眼在地上反光的動物皮毛。光流,別看了,你想要的話還會有很多的。
能有多少呢——
我會把它們的血放乾淨的,只要你喜歡,哪裡都會有,我會把它們全帶到你面前,隨處可見,親愛的。
可我不喜歡。祂天真地、幾乎說是含情脈脈地抬起頭,陷在寬大的床褥中,我只喜歡這一件,要這一件就夠了。他們……他們總是不知道分寸,漂亮的東西堆的太多就不再漂亮了。
……是,就像你,要是你在這世上隨處可見,人間就要硝煙四起了。
是嗎?我不明白,不過我也不喜歡那樣,我們現在要做嗎?
當然,你會高興的。光流,先閉上眼。萬把窗簾的挽帶掩在祂緊閉著的雙眼上。我看不見……祂小聲抱怨。沒關係的,就一小會兒,你會喜歡的。萬安慰祂,很難想像祂剛才還在歇斯底里地發火。金光流不知道祂對別人是否也是如此。
萬吻祂,和從前一樣,對祂而言幾乎是家常便飯。祂回來後祂們也做過很多次,萬時常在祂身上發泄自己無端的怨火,然後反悔,要麼對祂冷冰冰的道歉,要麼以某些能逗祂開心的小伎倆賠罪。你都和誰在一起過?祂忽然咬著牙問祂,他們都對你做過什麼,他們待你如何,他們怎麼去討好你?就憑你,金光流,你又能讓他們為你做什麼?你就應該把他們全殺了,你怎麼又一點都不在乎!
可我為什麼要在乎?祂被虐待,嗚咽著,雙臂被錮在萬的虎口間。祂總是被折磨到氣若遊絲,但是心如止水,什麼都無法在祂身上掀起波瀾。你怎麼會回來?你就該離開我,你總會離開我,對吧?
祂搖搖頭,我不想離開呀,所以我回來了,你不開心嗎?你剛剛還很開心的。祂看不見萬的表情,只能猜測祂的語氣。萬一把扯開祂的睡裙,從鎖骨處向下啃咬,每一下都幾乎把祂吞下去撕碎,祂被祂的尖牙劃傷,隨後癒合,什麼都沒有發生。視野的限制增強了祂的其他感官,萬捏住祂右側挺起的乳尖,指緣環繞頂部的乳孔摩擦。金光流輕顫著呻吟出聲,快感從乳房蔓延至全身,祂甚至自己去安慰另一側的。
祂的乳頭被殘忍地提起來,又緊緊摁壓在乳肉中,直到被摧殘到完全充血,漲大到之前的一倍。萬……換個地方可以嗎?祂柔聲提出抗議,俯在祂身上的人沒有聽從祂的反抗,尖利的、冰冷的觸感在祂乳頭上稍作停留,然後在瞬間穿透過去。祂尖叫,疼痛難耐,淚水打濕蒙住祂視線的絲帶。祂的鮮血混合著金絲,染髒了被單。直到祂尖利的叫聲轉為小聲的啜泣,進而是寂冷的沉默。光流,萬開口,其實你不反感這樣吧。多可笑,我一弄疼你你就哭,你下面也跟著哭。祂伸手分開金光流因為疼痛而緊緊擠住的腿縫,女穴外圍的嫩肉隨著祂呼吸的起伏而吞吐淫水。這也是因為我給你乳頭上了環?我……我不知道,呀!現在先別進來——
這次祂沒有幫祂開拓那道細縫,曾經也有幾次萬是這樣做的,祂的肚皮都快要撕裂了。這次卻有些不一樣,乳頭的刺痛反而緩解了下身的不適,祂很快便適應了萬在祂體內的頂撞,甚至享受地去吻萬的唇,可惜祂無法確定,於是最後吻了吻祂的下巴。這次不難受了?起初萬還感到驚異,很快又變一副嘲諷的面容。你下面都被我肏熟了,這樣都受得了,你比那些脆弱的人類要強太多,光流。
祂已經難以聽清祂的話語,情慾的快樂一浪蓋過一浪,金光流感到大腦一片空白酥麻,再也想不起其他。愛液在緊密的纏綿中泛起白沫,溢出來。光流,你水好多,快把我淹沒了。萬見祂的模樣,輕笑一聲,伸手拽了拽剛才穿上的乳環。剛止血的傷口再次破開,金屬制的交界處被染紅,當然金光流看不到。祂還來不及尖叫,萬又用一根細線連住祂的雙乳,墜著碎寶石和珍珠的鏈子好涼,貼在金光流溫暖的皮膚上。萬,輕一點——求求你。祂攀附住情人的雙肩,只為減少對祂脆弱的乳尖的凌虐,求求你了,萬!祂哪裡理會祂的呼救,抓著鏈子就像曾經抓著祂的頭髮一樣肏起來。
光流。萬掀開祂的眼罩,一束光灑下,刺痛祂脆弱的眼珠。看看,你現在很漂亮,知道嗎?祂低下頭,乳尖上嵌著兩圈小巧的環,穿刺過乳肉的根處鑲了幾顆紫色的碎晶,乳鏈也閃著光。這也算是禮物,不許隨隨便便摘下來,如果你不想看我生氣的話。祂很溫順,幾乎是低伏下身子去討好祂,反倒更讓萬惱怒。
金光流最開始就像一張白紙,任由祂去擺布,去調教,變成祂最喜歡的樣子。但是金光流離開過,變得更溫和了,只要想像祂在別的男人身下輾轉承歡,用相同的技巧去撫慰別的男人的模樣,祂就恨到肝腸寸斷。金光流,你怎麼敢……!你怎麼敢對我和對別人一樣,萬沒再說下去,金光流望向祂的樣子,一雙媚眼明眸眯起來,饒有興致地觀察祂,祂很討厭。祂這雙攝人心魂的眼睛誰都可以去讀取,去注視。
金光流,你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婊子。祂拿起燭台,那座燭台就放在金光流收藏萬送的禮物的柜子上。祂伸手摺下一支,還燃著烈火,在金橙色的火光下金光流痛苦的表情也趨近柔和。萬無言,蠟液流淌,滴在祂細嫩的皮膚上。奴隸社會用烙鐵決定一個奴隸的歸屬,而萬用蠟燭,燭淚肆意流淌,金光流還在尖叫。好疼,萬,我好痛,求你——你想對我怎樣,不要讓我這樣疼了,我懇求你。
萬反倒停下來,用一個新的姿勢埋進去自己的肉刃,頂到祂最深處。萬,碰碰我其他地方……祂哀求。祂感覺到萬的指尖,從祂乾裂的雙唇,移動到腰部凹陷的皮膚,又在祂會陰部揉捏,刺激陰蒂,滿足祂和緩的慾念。你想要我怎樣呢,萬,我聽話,我聽話……祂的淚痕乾了,萬,可憐可憐我,抱抱我……萬攬住祂顫抖的肩膀。
你說你會聽話?
對,我聽話,你有什麼想要滿足的?祂支起身,倚靠在萬的胸膛。你好熱……就像火。祂的頭靠在萬肩窩,輕蹭幾下撒嬌。快點說呀,讓我來滿足你,你想要什麼?你想要力量,我就借給你;你想要財寶,我也變給你……不要再把我弄疼了。
只有一件事,我親愛的光流,永遠不要想著離開我。就這樣,在這個房間,不要出去,不要離開。你可以看書,可以唱歌,就是你之前唱的那首,很好聽,下次做的時候也唱給我聽,可以嗎?只有這一件事,光流,永遠不要妄想你能逃離我,永遠不要想著我可以離開你——
金光流,如果我說我想要的東西就是你,你也會這樣無私地滿足嗎?如果我和他們沒有絲毫區別,根本不能入你的眼,你也會毫無芥蒂地微笑迎人嗎?
為什麼不行?當然可以,只要你不再弄疼我,唉,不要再哭啦。
你真的很奇怪,也很有意思。我答應了你,你卻又難過了,你到底要不要我愛你呢!
萬沒有再說話,陰莖卡在祂體內。萬,退出來,快一點。祂艱難地扭動腰肢,試圖將萬推出去,卻只讓祂變本加厲。你說好的,我答應你,永遠不離開你,不要讓我疼。
沒有用,沒有用,萬的精液在祂體內結晶,祂再度尖叫,哭泣,祂一直忍受著這般苦楚。為什麼呢,萬,為什麼?
親愛的光流——金光流,在你發誓的那一刻,你就食言了,你會食言的。你離開我就像離開一陣無關緊要的風,我卻永遠永遠也離不開你了,這不是很可笑嗎?
其實有一點我一直不懂。金光流哀嘆,起身,披上那件裘皮,毛料摩挲的聲音也不太真切。蠟燭燃盡了,萬聽見祂借著月光越走越遠,在窗台。所謂永遠,你為什麼可以去篤定什麼是永遠……無始無終的東西聽起來總是很脆弱呀。
並非如此。……光流,祂喊祂,對你而言自然是沒有盡頭的。但我不一樣,我要愛你一直到我死的那一天,那一天你就知道什麼是永遠了。
我真的不懂你在說什麼。祂又背對著祂笑,你怎麼總是和別人不一樣呢!
Fin.
*《穿裘皮的維納斯》,虐戀小說。
2、夜蛾清醒夢
萬已經記不清上一次做夢究竟是什麼時候,祂在很久一段時間內連睡眠的必要都沒有——祂心裡想祂在做一件大事,別人都不理解的大事,似乎完全沒有成效,但祂仍舊堅持不懈地努力,甚至連睡覺的時間也被擠壓了。回憶起祂為數不多的舊夢,只能道是天真可愛。在祂還是個溫柔又任性的姑娘的時候,好像祂的人生在那一刻是最盛大輝煌的,祂可以撒嬌,也可以肆無忌憚去說謊,沒人怪罪祂。祂自認為現如今也是謊話連篇,就像祂說祂愛金光流,就像金光流學著祂的口吻說愛祂。
在那段時間祂會做夢,大概只是因為祂享受在Rhea懷中的睡眠。祂夢見一個金髮女郎的背側,也許是無數人的重合的掠影,她時而倚欄聽風,時而跟他人落落相談。事實上萬並沒有見過那位女士的正臉,她也有轉過頭回望的時候,她金色的髮絲間什麼都沒有。可萬就是能夠篤定,她一定是這世上最美麗的人,恐怕世界上全部的美人兒加在一塊也不及她分毫,雖然她從來沒有去尋過自己,她總是望著萬在夢裡看不到的地方,例如浩瀚的星野,而她藍黑色的綢制長裙也暗匿在夜色中,萬喜歡她沉默的時候,因為她仿佛已不在,遙遠而又令人心痛,仿佛她已經死去,而她卻只是夢裡人。
睡醒後祂對Rhea說,我在夢裡見到一個很美很美的金髮女人。Rhea點頭,說我知道那是誰,她的確是最美麗的。但是萬卻在心中想,你不知道——親愛的Rhea,只有她你不知道。萬會在夢裡跟隨她,裝作是她帽檐上一支雀翎,祂想像,這是個什麼樣的人,她還存在於世嗎?直到祂漸漸夢不到了,漸漸失去了做夢的資格,她究竟是誰,令祂魂牽夢繞。
在祂看見金光流的那一刻,祂猜,如果夢裡的那個女人具有五官,那一定是金光流的模樣,毫無異議。祂為祂的天真而惱火,說了不少不留情面的話,然後親眼看著祂跟自己告別、消失。不應該,萬想,祂不應該這樣洒脫。最起碼祂們之間還連接著頗為濃厚深刻的肉體關係,金光流為自己生過幾個不能被稱之為孩子的孩子,祂們會親吻會言愛,雖然萬一直在心中提醒自己祂和祂都撒著彌天大謊,但是和金光流在一起的時候,只是在床上攬著祂,端詳祂安睡著的漂亮容顏,萬心想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美麗的人。祂美麗又強大,無論什麼事都無法在祂玻璃般空心的生命中留下任何波瀾。
不過金光流說祂還是要走,謝謝祂的收留,祂將在往後的日子中感激不盡。萬咒罵祂,說各種難聽的話羞辱祂,而祂也只是笑笑,而後作別。這時金光流高挑纖細的模樣居然和Rhea有了重合,永遠溫柔體貼又冷漠,萬反倒希望有一天,金光流告訴祂祂之所以默認祂對自己所做的一切,僅僅只是因為祂還沒有被激怒。祂很難被激怒呀,誰對祂而言都是一樣的,一樣微不足道。祂說祂現在被惹怒了,隨便用什麼手段去懲罰萬,然後離祂遠去,祂更喜歡這個結局。最起碼一切都塵埃落定,祂知道金光流不屬於自己,換句話說祂配不上金光流,不如就讓祂帶著對自己的抱怨和憤懣遠走高飛,能在祂玻璃制的心臟里留下一道裂紋也足夠。
可金光流,祂說要再看看別的地方,就這樣走了。萬說,你走呀,反正我們之間也算不上什麼,祂期待金光流會反駁,可惜也沒有。
祂的確連做夢的時間都沒有了,不過為了假心假意去報復金光流,祂時常會和別人曖昧,或者僅是單純上床,就和以前一樣。祂樂于欣賞那些床伴千姿百態的風情和思維,觀察他們很好玩,不知道金光流是不是也這麼看祂。你真有意思。金光流喜歡這樣形容祂,這句話出現的頻率已經遠遠超越了祂學習著說愛自己的次數。你真有意思,跟別人不一樣。好吧,好吧,一不一樣都無所謂了,反正祂已經走了。
很可恥的一點是,祂在性行為之後會小睡一會兒,都是金光流害的,祂在祂懷裡一直能夠得到罕見的放鬆。祂會夢見金光流,具體在哪裡祂也說不清,甚至於,金光流在品嘗草莓芭菲,調笑著看狼狽的祂,天哪。金光流,你個賤透了的婊子——祂在夢裡咬牙切齒。是嗎?那我去找別人咯!然後夢醒了,徒留祂一個人去恨。自然也不會有第二個金光流去供祂發泄了,祂對別人一直是,最起碼彬彬有禮,和別人擁有的是籌碼和契約,但是祂和金光流居然什麼都沒有。遺憾又可悲,祂跟金光流轟轟烈烈的,沒想到真的什麼都沒有留下。祂連帶著去恨一切金髮女,連夢裡的人都去恨了。
祂不指望金光流能回來,與此相反,祂在用盡全力忘記祂,祂算什麼?過路的好心的神,對祂而言這段時間也只是遊戲。而金光流偏偏又是永遠不順祂的意,祂就像去旅遊去,然後提著行李回來。我還是更喜歡你呀,你比他們特別多了。祂在萬臉上烙下一吻,還是冰涼的,和唇彩,讓祂噁心。
他們?
就是他們呀。我不怎麼喜歡他們。
萬不知該如何作答,金光流總是善於讓祂氣急敗壞。祂恨不得把金光流剝爛,翻開看看祂空無一物的內里中究竟是什麼構造,最好把祂子宮也剜出來,洗乾淨,再填滿自己的,可看著金光流茂密睫毛下無辜的雙眼,祂又心軟了,祂在金光流面前早已破碎太多次。祂剛回來時祂們做的甚至還算溫柔體貼,金光流對祂很包容,祂潛意識裡覺得祂已經不再需要更多,真沒勁。
祂也曾旁敲側擊問金光流,祂和「他們」的故事究竟是怎麼樣,祂總是輕描淡寫說記不清楚。祂其實信,祂的存在便是紅顏禍水了,沒人能夠掌控祂,祂也不在乎被別人拿捏。表面上是別人侵占了祂,實際上還是祂玩弄他人。
萬大致猜到金光流那張臉被多少人覬覦過,金光流環住祂的腰說想什麼呢?祂沒有回答,體會祂豐滿的胸部緊貼著祂的背的觸覺,那天祂們沒有做多餘的事,金光流甚至為此而感到驚奇,祂們不是最天造地設的一對床伴嗎?今天不做了?金光流偏偏腦袋,萬轉過身吻祂的睫毛,先睡吧。可笑的是其實祂們中的誰都不需要睡眠,祂已經被金光流影響到軟弱無力。
親愛的,我好想你呀。金光流坐在床邊上說,雙眼死死盯著窗外一望無際的神界的星空流雲。萬在心情好的時候也會給金光流分割出來一部分溫柔,祂只是單純想聽金光流生澀的撒嬌話。你這又是跟誰學的?祂捧起來金光流天真可愛的臉,你猜猜嘛。祂喜歡貼在金光流耳邊告訴祂祂有多愛祂,印象里這種話祂也對無數個人講過,只有金光流的眼神中除了好奇再無其他。好啦,睡覺吧。金光流安撫祂就像安撫一個聒噪的兒童。祂有問過金光流為什麼樂於去享受睡眠,甚至可以說是嗜睡的。因為太無聊了,睡覺可以消磨整整半天呢。祂笑嘻嘻的,言外之意,算了。
萬摟著祂睡覺,自己不合眼,祂還有好多事需要去想呢,例如怎樣才能活下去,祂每天都在想。例如為什麼金光流和自己不一樣,這件事祂漸漸不去想了,越想只會越發覺自己可憐。
金光流說早餐要吃布丁。祂說布丁味道甜甜的,還很軟,要在上面撒一層融化了的焦糖。祂確實嘗試著去做了,用人類的方法,祂還為此專門去請教過特麗莎,當然做出來的不是金光流心目中完美的布丁。祂想要一顆完美的布丁,就會有無數人上刀山下火海也要為祂造一個。可是金光流說很好吃呀,你也嘗嘗味道。萬被祂的勺子送進來一口,是軟的,沒有甜味也不會有蛋的腥氣,留下的只有碎渣和噁心的觸覺,祂昧著良心說好吃,你都吃掉吧。
彼時金光流又懷孕了,誰都見怪不怪,似乎都知道這是祂們情人之間無言的約定,祂也只有在生吞活剝從金光流體內誕生出來呱呱墜地的,還有著自己血液的一部分的時候,會從心中萌發出真正的享受與快樂,肉慾的快樂,正如同和金光流做愛的日子。
祂們會有正常地去生活去愛的時候嗎?除非祂們兩個都失心瘋了吧。萬嘲笑自己虛偽的奢望,看模樣金光流會是個善解人意的好母親,當然祂至今的所作所為沒有任何論證的說服力。從根本上祂也是不把人當做人的存在,在金光流心裡,除祂之外的人雖不及萬設想的那般可怖,但也能算好玩。如果說萬覺得祂的孩子是食物,金光流就跑向另一個極端,把從自己身體里剜出來的稱為所謂玩物。祂喜歡過家家,有幾次也把孩子喂到差不多斷奶,之後便不管了。很難去說祂心裡都在想什麼,萬有時,其實也會因此而惱怒,祂沒想過去做父親,金光流當母親的態度卻令祂生氣又無奈。退一萬步講,那也算祂們的孩子,祂對自己的親生骨肉都冷漠至此,或者僅施捨一部分玩笑般的愛意,而對祂估計也一樣。
祂攬著金光流睡覺時又罕見地做了夢,祂隆起的小腹圈在祂手臂形成的環中,在夢裡祂們設想了一些和兒童房有關的東西,以及睡前讀物,金光流半躺在床邊,對著懷裡的孩子講童話故事。你也會跟別人說這些假故事,萬剛想反駁和揶揄,夢醒了。金光流坐在祂身邊直勾勾看著祂,下半身全是血和金絲的混合物。它不太乖,莫名其妙流掉了呀。
沒關係,你想要的話我們也可以再要一個。
算啦,這樣也挺好的。
真可惡啊,金光流,你要是做母親的話會讓無數人也傷心的吧。
我不知道呢,之前我不是說過嘛,生一個也挺好玩的,你也想要嗎?
萬經常思考什麼才是母親,祂不知道繆切,或者Rhea,究竟算不算。讓別人誕生就算母親的話,金光流必然是母親。可惜人類的母親們,包括特麗莎,那種對孩子的愛意是金光流所不具備的。只有在想著金光流的時候,萬會有意去忽略自身的短處,和金光流比起來這一切更是微不足道。
金光流喜歡在晚上給祂講故事,說很多世界裡的會飛的翅膀薄亮透光的小生靈,萬說那是飛蛾或者蝴蝶。金光流點點頭,在燈下它們就會聚集起來。晚上它們把一切發光的物體誤認為月亮,為了更接近心中的月,保持固定的夾角,只能一直圍繞著光源轉動,直到被燙死。有個詞叫飛蛾撲火,指的應該就是這個意思。誰告訴你的?萬認為金光流做不到去主動了解這些事。一個我不記得臉的人啦,真的記不清。
那時候別人舉著火把要燒死我,我心想可能真的是因為我太奇怪了吧。他偷偷帶我走了,讓我坐在他奔騰的馬背上。夜晚他在荒野給我點上一根蠟燭,就有蛾子飛過來,還沒靠近燭芯就灰飛煙滅了。他就是在那時候跟我講的,後來他得了肺結核死了。那會兒是蝴蝶的遷徙季,看見他趴在地上的屍體,就像看見一個歇腳處,可能也是驛站,總之我走了,希望蝴蝶能把他帶到別的地方。
看來那個人也只會用拙劣的類比去告白了,按理來講已經足夠忠誠憨厚,還是沒在金光流記憶里留下一張模糊的臉。還有你不知道的呢。萬告訴祂,在人間的滿月時分,飛蛾會在月光的籠罩下進入發情期,隨後在樹杈、樹幹,任何地方做愛,誕下一堆卵,慷慨赴死。
會因此而死嗎?
會,它們就是為了那一刻而活的。
好悲壯呀。金光流感慨,輕飄飄的,沒有分量。它們和我們一樣做這些事的時候,也會覺得身體里有火在燒嗎?
它們沒有太靈敏的感覺,進行的很快,更像例行公事,代價是自己的生命,如果是我我會選擇不這麼做。
它們,它們有選擇嗎?金光流被萬的話語逗樂了,環抱著肩膀嗤嗤笑起來,靠在祂肩窩。好啦好啦,實在是太可憐了,還沒看到對方的樣子就死掉了,在月光下它們的模樣也會變的冷冷清清的吧。
要做嗎?和它們一樣。萬吻一下祂手背,金光流說好呀,不過不像它們一樣是最好。
聽你的,光流。做愛時金光流在顫抖,萬想像熾熱的火舌燎盡飛蛾的觸鬚,撒著鱗粉的單薄的翅,夜蛾也會因疼痛而顫抖嗎?在生命的最後,它們下降,埋在樹下的泥土中,而它們的子嗣在樹上,在或溫暖或冰涼的空氣中蘇生破繭,萬卻覺得它們在某一刻被融化了。光流。怎麼了?祂在月色下眨巴眼睛,黑夜裡只有祂的雙眼傳遞著最晴朗的白天中一望無際的藍,祂赤身裸體躺在床褥上,有些像人類畫家創作出的和臆造的女神相似的美人畫,旨在對購買者年輕的妻子(似乎尚未成年)進行一些性暗示的勸告。
金光流一隻手撐住下巴,另一隻手虛虛奄奄遮蓋在會陰部。沒什麼,我幫你弄出來,現在把腿分開。唔,好吧。祂聽話地分開雙腿,有點像分娩時的動作。萬幫祂把穴道內結晶和血肉黏連著的精液剜出來,期間有點疼,不過祂和祂都已經習慣了。和別人做的時候祂沒有選擇過內射,只有金光流願意當那個可憐人。大部分時間祂留給金光流自己清理,看著祂因為疼痛而抿起嘴落淚的模樣,萬會覺得好笑,以及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心疼,馬上又被情慾的浪潮蓋過去。進入金光流的時候祂臆想自己進入了一片汪洋,夏季的汪洋,最上層的淺水被陽光照射得溫暖又柔情,越往下越冷,待到深入黑暗的深海中,也是金光流體內最細緻隱秘的部分,令祂戰慄又心焦,金光流在祂面前依舊是未知的,而祂早已看透祂的全部。
祂又做夢,夢見金光流說過的那些祂記不清容貌的人。簇擁著祂,祂只是在人群中笑語盈盈,依然是赤條條的光滑白嫩的軀體。祂笑著看祂,像在邀請,跟我一起來嗎?周圍的聲音聒噪不堪,只有金光流沉穩溫柔的聲線是如此刺耳——呀,祂笑了,看看祂笑起來的甜美模樣,簡直是面目可憎。
萬翻個身醒來,點燃燭台,回頭看金光流安睡著的面龐。祂對發生的一切全然不知,那個夢不過是祂詭譎淫亂的一個小小縮影,可能只是萬嫉妒之下的妄想,可祂相信那場面肯定存在過。金光流給祂說過異世界的神話,公主不自知愛上了某個神,神對她講,晚上不要開燈,她照做了。她的姊姊們嫉妒她,對她說你怎麼知道你尋得良君呢——他都不敢讓你點燃蠟燭,今晚你一定要仔細看看他的容貌,說不定他是恐怖的惡魔呢!公主被說怕了,在夜晚纏綿後小心翼翼點上蠟燭,她因而瞧見了丈夫背後蜷縮著的高潔的翅膀。她驚喜萬分,正要將蠟燭熄滅,幾滴燭淚落下來刺痛了那雙翅。
神不滿地嚷道,你怎麼能背叛我,不信任我?他離開了,徒留公主一個人暗自垂淚。故事的結局肯定是好的,人們喜歡神仙眷侶的愛情,金光流也不例外。祂講述的時候眼睛都是亮的,不過祂設想的愛情里永遠不包含祂自己。
金光流,你怎麼能背叛我?祂顫巍巍喊出聲來,吵醒陷入深眠的情人。祂背著光趴伏在金光流身上,眼淚流下來。你怎麼哭了?你哭的樣子真可愛。
只有你,你怎麼敢輕而易舉拋棄我——祂低下頭,金光流以為祂要吻祂,祂卻撕破了祂脖頸上一塊肉。唔,等一下。發生什麼事了?祂的聲音依舊親切溫和,惹人生憐。別裝蒜了,你做過的那些事,說過的那些話,還指望我如何去原諒你?這就是你想跟我說的?祂輕拍祂搭在肩上緊緊攥著的指節,能換種更明確的說法嗎?我需要一個解釋。祂用吻去消滅祂的怒火,沒有用。
萬突然間沉默了,沉默到金光流都想要再次睡去。隨後是一聲清脆的響聲,打在金光流白嫩的面頰之上火辣辣的疼。借著燭火,萬瞧見金光流溢血的唇角,比祂玫紅的唇彩更鮮艷。和情慾無關,只是單純的宣洩,因為這可是金光流啊,侵犯也好羞辱也好,祂就在床上側躺著、端坐著,等待無數人下一次的烈火。金光流,你走,不要再回來。
……真的嗎?祂當真了,正坐,緩慢地穿好被萬撕裂的衣服。那我就走了。祂笑,總是在笑,只會使萬絕望,祂想說你不要走,祂說不出口。祂擦掉鼻血,說一會兒就好了。萬覺得祂還不夠漂亮,又摁下祂赤裸的雙肩,祂把祂的頭嗑到床板上,顳骨和蝶骨也留下幾處青紫的傷痕,這才叫漂亮,轉瞬即逝的美麗。好疼……金光流沒有反抗,只是靜靜等待著,萬猜祂覺得自己又發瘋了,這也是有意思的。祂不正是因為覺得有趣才攀附於祂麼?祂又愛祂的氣定神閒與強大,渴望捏住這跟救命稻草,捏住祂愛不夠的人,捏住愛不上他人的人。
金光流的眼神再次迷離起來,就是祂闔上雙眼的那一刻,眼角抬升的線條也彎下去,遮住祂的眼,萬逃不脫的透藍色的雙眼。真的要讓我走嗎?祂的聲線不似請求,更像陳述,明明是疑問句。祂就像知道萬終究會心軟似的。萬不說話,撫摸祂臉上自己的所謂傑作,心疼地摸下去。很快就好啦,金光流反過來寬慰祂,很快就好了。
如果你能屬於我……萬的話語被打斷,一隻飛蛾鑽進來,緊緊依靠在雀躍的火苗間,很快便消失殆盡了。這個小東西為漆黑寂冷的夜留下一聲燒卻時吱吱嘎嘎的奇怪的聲響,燒焦的黑炭皺縮在燭台下。空氣中是蛋白質的味道,萬咽下怒火,也咽下幾句蒼白的道歉。祂抱著祂哭,用燭火點燃一根煙。金光流環住膝蓋,天真無瑕地看著煙頭的火光。這裡面裝的是草?
是乾草,說是煙草也可以。
味道不太好聞呀。
你試試就知道味道如何了。萬想把自己嘴裡的遞給金光流,祂擺擺手謝絕了。再去看祂,祂的淚痕和血痕都消失得一乾二淨,只要證據無影無蹤,就可以當做一切從未發生。
是這樣嗎?金光流學著祂的樣子,拿過掀開口的金屬煙盒裡孤零零剩下的最後一支香煙,敲兩下,煙葉簌簌抖落下來一點,床單被弄髒了,無所謂。怎麼點起來,用燭台還是用你的火?祂的臉湊過去碰祂的,鼻尖貼在一起,煙頭也貼在一起。你吸一口氣,這樣才能燃起來。金光流照做,一束短促的紅光在祂喘息的頃刻間燃燒又熄滅,煙霧繚繞。祂被嗆得咳嗽,抿一口,說怎麼這麼熱,喉嚨里好難受,我還是不習慣。
萬看著金光流把那支煙從微張著的嘴巴里抽出來,煙蒂濕漉漉的,被祂抿的都扁了,粘著津液和唇彩化掉的玫紅色痕跡。
祂說,我可以舔一口你的煙蒂嗎?
Fin.
3、Hotel
萬在神界的一隅擁有一所小房子,它靜靜佇立在某個僻靜的角落,門口栽著成片的醡漿草。但只要你稍微靠近,側耳傾聽,便能聽到其中窸窸窣窣的交流和嬉鬧聲。在這裡,神界的土地容不下哪怕一棵凡間的植物,而萬卻稍微有些固執地——祂想讓這片空白的土地上多些野花,於是祂同那些小得不能再小的妖精定下了契約,由他們來扮演花卉,只是這些聒噪的小生靈總是吵得祂無法靜心,每當這時祂便惱怒地推開前門,剎那間什麼聲音就都沒有了。房子是棟兩層的別墅,頂層用紅瓦堆砌出漂亮的弧度,其他地方的磚牆是米色的,每扇窗外都擁有精細的金屬柵欄相襯。客廳中有一個引人注目的石砌壁爐,煙囪一直延伸到房頂之上。
萬會用從人間弄到的木頭來讓壁爐在冬季持續不斷地熊熊燃燒,儘管祂的身體不甚敏感,基本上感知不到溫度的變化,但祂依舊樂於在閒暇時刻盯著那躥升的火苗,這會使祂想到自己紅得過分的髮絲。如果用人類的標準來審視,這是一棟裝修精良的中產階級的房子,它擁有寬闊的客廳,溫馨的廚房和吧檯,墊著印花桌布的餐廳,緊閉的書房,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浴室,兩間臥室——主臥和次臥,還有一間客房。
次臥大概只有主臥的一半大,靠牆的地方放著一張孩子的床,書架上整齊地擺放著繪本和毛絨玩具,地板上散落著積木。它們被封存在此處,靜靜地,隔絕了時間的流逝,也永遠不會迎來一個真正需要它們的,真正的孩子。
正因如此,金光流在剛提著四四方方的手提箱入住這裡時甚至揶揄過祂。祂邁著輕快的步子走進來,高跟鞋在原木地板上發出咔噠咔噠的響聲,祂用很快的時間便將整棟別墅的布局盡收眼底。萬,你住的地方可真小呀,看這裡!祂欣然推開浴室的門,薄荷色的花紋瓷磚鑲嵌在牆面,浴室連帶著整個洗漱台都比較狹小,或者說有些不合理。它們在一樓的一角,這意味著金光流需要在兩層樓間穿梭才能在沐浴後走回臥室。
洗漱台是貝殼形的,擁有波浪般流暢漂亮的線條,一塵不染。金光流拉開浴簾,仔細觀察著浴池,袖珍的浴缸上還支著一個金屬架,便於在享受沐浴時光時點起一盞香氛蠟燭,或者吃些甜點零食。外面的架子上羅列著擺放整齊的洗漱用品,男士和女士的都有,金光流看到了老式的工藝剃鬚刀和各種味道的沐浴油。萬,我很好奇。祂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似的說道,你為什麼不用這些東西?它們全都是滿的,過期的。
我為什麼要用?只有人類才需要頻繁地清潔自己。萬不假思索地答道,絲毫沒有注意到金光流驚訝又有些失望的神情。呀……我還以為你和我一樣喜歡洗澡呢,你不覺得洗完後很舒服嗎?現在好了,我會經常——經常使用這裡的。祂咯咯直笑,聽得萬實在是心煩意亂。
祂還去看了客廳,那是祂最喜歡的地方,因為墨綠色的皮質沙發摸起來十分結實,還分出來一部分,就像一座半島,這樣金光流就能夠側躺在那裡看電視了。電視機位於客廳的斜角,依舊是比較古老的樣式。金光流打開旋鈕,上面出現一片又一片的雪花。它幾乎不能用了,不過你可以看這些碟片。萬把祂拽到客廳的另一側,靠牆的置物架上放著幾百張影碟。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買的了,祂坦言,也不知道好不好看,不過你可以拿這些解悶。金光流隨手拿出一張播放,螢幕上出現模糊的黑白畫面,一男一女正隨著音樂在舞池中央調情。看起來很浪漫。金光流心滿意足地關掉了電視機。浪漫,萬在心中咀嚼這個宛轉的詞彙。
祂也喜歡廚房,就在客廳的另一邊,和客廳中間橫著一條吧檯。我們可以坐在吧檯上邊看電視邊吃東西。金光流構想著未來的生活,隨手拿起一本食譜,摸上去也是陳舊的,上面有些手繪的圖畫。不必如此,旁邊就是餐廳,為什麼不在那裡吃飯——而且我們也根本不需要吃東西。
我不知道。金光流偏偏頭,那是祂思考時會做的動作。或許是因為,只是因為我們可以一起看電視。
祂跟著萬上樓,樓梯吱嘎作響。我們會不會掉下去?金光流有些忐忑地問。不會,它們僅僅是這樣響而已,況且這是旋轉樓梯,你只會掉到下面的那一層。樓上是他們的臥室,萬的書房,客房,還有另一間次臥。金光流喜歡臥室里的巨大窗戶,推開後能聽到化作醡漿草的妖精們嘰嘰喳喳的吵鬧聲。你們看見祂了嗎?其中一個聲音細細的。看見了,看見了,祂長得可真漂亮!另一個激動地嚷嚷著,萬讓金光流不要去管那些聲音。
大床上鋪著鑲嵌著金絲的絲綢床品,全是金光流喜歡的藍色,和祂的眼睛顏色很像。床腳平整,看起來不像是睡過人的樣子。你會在每天早晨整理床鋪嗎?不——不會。萬矢口否認。我很少睡覺,有時在書房小睡一會兒。好吧,金光流沉吟片刻,那你從明天開始就會了。
金光流沒有打開客房的門,在祂心中那是客人的房間,而非自己的地盤。祂誇讚書房中落灰了的羅曼小說,就和萬神殿中的那些一樣——萬從來不去翻看它們,可金光流卻喜歡得不得了。祂最後參觀的是次臥,推開門後祂愣了愣,對裡面粉紅色的裝修感到驚異。萬,這不像你的風格呀!祂托著腮欣賞床上的小熊玩具,還不小心踢走了一塊積木。這是孩子的房間。萬解釋。你還有孩子嗎?金光流開始數繪本的數量。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這只是孩子的房間,僅此而已。
萬,你可真奇怪!金光流依舊笑盈盈的。
萬不讓金光流隨意出去這棟房子,祂說妖精們會為祂通風報信的。金光流聽到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祂不在乎自己能不能出去,不過祂暫時還樂意住在這裡。祂拉著萬和自己在那張床上歡愛,有時也在浴室和吧檯,還有祂最喜歡的沙發。祂逼迫萬必須睡覺,就在床上,而不是書房裡木質的工作桌。大部分時間萬隻是躺在祂身旁,聽著祂的呼吸逐漸平穩,然後支起身盯著祂柔和的睡顏。等到晨光籠罩這片屬於神的土地,金光流睜開雙眼,驚喜萬分地講,親愛的,你醒得好早!
在那之後祂會起床,做早餐,據金光流自己所講,祂做飯的技術只能用一般來形容。不過萬品嘗不出一般和優秀甚至和糟糕的區別,祂覺得自己在嚼一塊又一塊的泥土,可是金光流吃的很開心,祂滔滔不絕地對萬說,祂還從來沒有嘗試過做飯呢,沒有地方能讓祂這樣——就是這樣,像人一樣!萬看著祂的表情,忽然意識到泥土般無味的食物也並沒有什麼不好。
萬會在用完早餐後離開,去做祂自己的工作。祂不告訴金光流祂究竟要去做什麼,徹夜未歸也是常事。祂衣服上會有別人的味道,祂不討厭,可對面的人往往會說,你的身上縈繞著另一個人的氣味。祂說是的,不過,這又有什麼問題?金光流不在乎祂從哪來,第二天又要到哪去,祂會準備晚餐,基本上萬拿到的時候都是冷掉的。祂會準備一池溫熱又冒著泡沫的水,說服萬和自己一起享受沐浴的快樂。祂總是如此,一如既往在萬敲門時拉開,穿著睡裙給祂吻和擁抱。
很少的時候金光流會忘記迎接祂,祂不小心睡著了,或者沉浸在電視和書本描寫的浪漫愛情中,那是祂最嚮往又一無所知的東西。當金光流迎上前,接過祂手中包裝精緻的各種禮物——無非是各處找到的首飾,祂不會告訴金光流祂為了那些晶瑩剔透又晃眼的寶石在多少拍賣會中一擲千金,也不會告訴金光流一顆豐滿圓潤的巨大珍珠要在多少蚌中才能剜出,又要輾轉多少權貴和滾滾前進的時代才能作為一件微不足道的禮物送到祂的手上。
金光流誇讚它們的美麗,像在夸一朵便宜的絹花,夸一把玻璃做的廉價珠子。祂的禮物源源不斷,把金光流的梳妝檯都給填滿了。祂也會送祂小說,影碟,甚至新鮮的食材,用來支撐祂們普通的生活。每當祂看著那樣的金光流,看著祂像個下嫁的公主站在中產階級的房子裡,穿著昂貴的睡裙,頭髮鬆散地披在肩頭。祂會打掃房間,會沉浸在夜宵和肥皂劇中,有一瞬間萬想,萬惱怒又滿足地想——金光流就像自己被困在籠子裡的妻子。
在一個普通的早晨,前院的醡漿草被露珠壓得紛紛彎下了腰,萬走到屬於祂們的房子門口,敲響木質的門扉。房間裡久久沒有聲音,祂狐疑地推開門——祂明明可以,只要祂想,祂就能自己推開這扇門,可祂卻鬼使神差地等待著另一個人,一個不屬於這裡的漂亮女人。金光流站在客廳正中央,手足無措的樣子,祂還沒有打扮自己。萬聽見浴室中嘩啦啦的水聲,金光流在往浴池裡蓄水。祂張口,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祂說我給你帶了東西——帶了禮物,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
金光流慌慌張張的,祂應了一聲,等一下,親愛的,我……我要去關上水閥。隨後便消失在了祂的視線中,祂站在門口等待了許久,久到祂覺得時間都停滯了。在金光流終於走到祂面前時,祂把手裡拿的東西遞給了祂——一條包裝得板板正正的淺藍色絨裙,祂告訴金光流可以把這個當做一條普通的睡裙。金光流說謝謝,我……我不知道你會回來,抱歉。祂抿著嘴唇接下那條裙子,仔細端詳幾眼,然後迅速攏到了懷裡。
我隨時都能回來,光流。祂很無奈,伸出手抱了抱祂,祂很少主動對金光流做這個動作。
祂們沉默著,直到金光流打破寂靜。你去做什麼了?這是祂第一次問起萬的行蹤,萬意識到祂攬著金光流的手攥緊了,祂不知道如何去解釋,祂最後說,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祂只是為了這條裙子找了一天。
那你今晚會在嗎?金光流問祂,祂僵住了,半晌後說,祂會回來的,祂保證。祂吞吞吐吐,久久抱著金光流不撒手,祂的意識中躥升出一條奇怪的想法,祂,祂似乎——祂在背叛金光流嗎?祂不知道,祂們什麼都不是,祂們之間什麼都沒有,也可能有,有的是早晨的嬉鬧和晚上的纏綿,祂們有一棟小而精緻的房子,金光流說過它實在是太小了。
那天晚上,萬籟俱寂的一日,安靜得仿佛整個世界迎來了屬於它的最後一天,而祂們彼此都對這份沉默心知肚明。祂推開門,迎著祂的是金光流穿著淺藍色絨裙的背影——那條裙子源自地下拍賣會,走私得來的某個王朝的皇后的貼身睡裙,在她斷氣後的十分鐘內被脫了下來,她的名字很長,因此萬無論如何也無法想起那脆弱得如同一縷彌散的灰燼的名字。女人頹敗湮滅的身姿逐漸被面前的人,房子的女主人所取代,鑲嵌著天青石和碧璽的裙子與房間內的裝修格格不入,祂哼著歌,用一束鵝毛輕柔地掃去皮質沙發上的浮土。
祂有些口乾舌燥,快速踱步到祂身旁,奪去了應當出現在家政學書籍封面的鵝毛撣,祂忽而開口說,我們能一起跳支舞嗎?金光流有些詫異,然後說好呀,我們要跳什麼?祂說祂不知道,但是摁開了唱片機,一座有著匣子的巨大唱片機,購於某個古董商鋪。祂緊張地想,我們是否有必要去跳舞?亦如往日金光流從冷白色瓷製的浴缸中支起身,披上一條浴巾,隨後上樓,走上那條狹窄並且吱呀作響的旋轉樓梯,坐到床邊梨花木的梳妝檯前,哼著熟悉的曲調。
架子上擺滿香水,精油,或者其他的萬無法理解的東西,祂半靠在床邊看祂把晶瑩剔透又油膩的液體傾倒在手心,搓化了塗抹在頭髮上。多可笑的事情,祂的頭髮,金光流的頭髮,比最好的絲綢還要柔軟,比空氣還要觸不可及,比金絲還要富麗堂皇,而祂卻興高采烈地、循規蹈矩地用低劣的人造物裝點祂的閨房。金光流說祂熱愛這無意義的一切,這讓祂覺得無聊透頂的每一日都重新煥發出生機。
況且——祂笑著,抿著嘴角看向祂:你不也是一樣的麼?就在這裡,你知道的。祂敲一敲梳妝檯,木質的桌面和抽屜傳來一陣古樸而又普通的回聲,這悠遠的聲音,祂說,來自轉瞬即逝的人間。你不也是一樣的麼?金光流咯咯地笑著,幾滴水珠隨著祂肩膀和胸脯的起伏滴落,啪嗒啪嗒砸在地面上,留下一灘水痕。萬這才注意到祂身後延綿不絕的印記,延伸到木門之外,祂推測還會一直延伸到浴池邊,而金光流正像是一條水蛇,裊裊地撐在池邊遊了出來。
唱片機恰如其分地放起音樂,起初是一個男人的聲音,隨後又是高昂的女聲,最後兩股聲音像繩結似的擰繞在一起。你從哪裡買的這個唱片?祂不禁疑問道。呀——我不知道。金光流說,都是你買的呀。可萬怎麼也想不起來祂究竟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拿到的這張唱片,或許是幾年前,或許是幾十年前,或許又是一百年前。
祂幻想著男人和女人的晚禮服,幻想他們在錄音室里嚴陣以待的模樣,這是祂第一次遐想和人類有關的,切實存在的人的故事。祂已經孤單太久了,連人類的臉都記不住,而金光流也是一樣。可是祂們並不居住在寬闊宏偉的神殿,也並不享受著信徒的頂禮慕拜,祂們只是棲居於此,一棟會在夏夜傳出陣陣蟬鳴的小房子內,用著人類打造的梳妝檯,人類錄刻的唱片。這些東西比它們創造者的生命要長久得多。
還等什麼呢?金光流拉起祂的手,祂身穿著皇后遺物的女人,此時此刻點起一盞油燈,引線燒焦的氣味,祂嘴裡哼唱著歌曲,流水一樣地傾瀉而出,類似於隱藏在樹影下生機勃勃的苔蘚。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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